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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前夕,妻子林晚参加同学会彻夜未归。

我在她包里发现初恋陈屿遗留的领带夹,上面刻着挑衅的日期。

手机弹出陈屿的短信:“她的味道,还是那么让人怀念。”

第一章

窗外的霓虹把城市切割成一块块流动的光斑,映在沈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。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长长一截灰烬,摇摇欲坠。墙上的挂钟,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在神经上,咔哒,咔哒,格外刺耳。

凌晨两点四十七分。
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又暗下去。没有新信息,没有未接来电。只有屏保上那张照片——三年前,他和林晚在马尔代夫的海滩上,她穿着洁白的婚纱,赤脚踩在细沙里,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,阳光把她的发梢都染成了金色。那时的她,眼里只有他沈砚一个人。

而现在,那个眼里只有他的女人,在距离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还有不到七十二小时的时候,消失了。彻彻底底,音讯全无。

同学会。林晚出门前是这么说的,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。“就高中同学聚聚,好多年没见了,可能…会晚点回来。”

沈砚当时只是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从财经杂志上抬起,掠过她精心描画的眉眼和那身剪裁得体的新裙子。裙子很漂亮,衬得她腰肢纤细,锁骨精致。他记得她买这条裙子时,还特意问过他好不好看。他说好看。现在想来,那精心打扮,大概不是为了什么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学,而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。

“晚点”变成了彻夜不归。他打过去的电话,从无人接听到最后变成了冰冷的关机提示音。发出去的信息,石沉大海。

茶几上,放着他下午特意去取回来的定制礼物。一个丝绒盒子,里面是一对铂金镶钻的袖扣,内圈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和“三周年”。旁边,还有一束提前预定的、林晚最喜欢的香槟玫瑰,此刻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微微发蔫,失去了水灵的光泽,像被遗弃的承诺。

沈砚掐灭了烟,烟灰簌簌落下。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孤寂。他走到玄关,目光落在林晚常放包的那个矮柜上。一个念头,冰冷而尖锐,毫无预兆地刺入脑海。

他走过去,拉开了柜门。里面只有一个林晚常用的米白色链条包。他把它拿了出来,很轻。打开搭扣,里面只有零散的几样东西:一支用了一半的口红,一个粉饼盒,一包纸巾,几张零钱,还有…一个不属于她的东西。

沈砚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、带着棱角的金属物件。他把它拈了出来。

是一个领带夹。款式简洁,但材质上乘,铂金的底托,镶嵌着一颗很小的、切割完美的黑钻。在玄关顶灯的照射下,黑钻折射出一点幽冷的光。

沈砚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带夹光滑的背面。然后,他的动作顿住了。指腹下传来细微的凹凸感。他翻转过来,凑近灯光。

在领带夹背面的边缘,刻着一行极其微小、却异常清晰的字母和数字:

CW & LY 0810

CW。陈屿。那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,瞬间扎进沈砚的记忆深处。林晚高中时那个风云人物般的初恋男友,篮球队长,家境优渥,曾经让少女时期的林晚痴迷不已。后来陈屿家道中落,两人分手,林晚才遇到了他沈砚。

0810。八月十日。一个普通的日期。但沈砚记得很清楚,那是林晚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,她和陈屿第一次单独出去旅行,去的是海边。她回来后,晒黑了一点,眼神里带着一种他当时看不懂、后来才明白是初尝禁果后的羞涩与甜蜜的光芒。

这个日期,刻在陈屿的领带夹上,出现在林晚彻夜未归后的包里。像一枚无声的炸弹,在沈砚死寂的心湖里轰然引爆。

不是意外掉落。这太刻意了。刻着他们“定情”日期的领带夹,出现在他妻子的包里。这更像是一种…战利品的炫耀?或者,是陈屿故意留下的挑衅?

就在这时,沈砚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,屏幕猛地亮起,发出“嗡”的一声震动。不是电话,是一条短信。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。

沈砚点开。

屏幕的光映亮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,也照亮了他脸上瞬间冻结、然后裂开一丝冰冷弧度的表情。

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:

【她的味道,还是那么让人怀念。陈屿。】

第二章

手机屏幕的光,映着那条短信,也映着沈砚的脸。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他的视网膜上,烫进他每一根神经里。

“她的味道,还是那么让人怀念。”

陈屿。

沈砚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,发出轻微的“咯咯”声。他脸上没有任何暴怒的迹象,没有砸东西的冲动,甚至连呼吸都异常平稳。只有那双眼睛,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,所有的惊涛骇浪、焚心蚀骨的痛楚和暴戾,都被死死地压在那片冰封的平静之下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将那个刻着“CW & LY 0810”的领带夹,放回了林晚的米白色链条包里。动作轻柔,仿佛在放回一件易碎的珍宝。然后,他拉上包链,将包原封不动地放回矮柜里。

做完这一切,他转身,走向书房。脚步沉稳,没有一丝慌乱。

书房的电脑屏幕亮起,幽蓝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。他登录了一个极其隐秘的云端账号。这个账号连接着城市里几个关键地点的私人监控网络,是他早年出于商业安全考虑布下的暗线,从未动用过,连林晚都不知道。

他调取了昨晚林晚声称去参加同学会的那家高级会所——“云顶”私人会所——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。时间轴被他精准地拖到林晚那辆白色保时捷驶入的时间点。

画面里,白色保时捷停稳。驾驶座车门打开,林晚走了下来。她穿着那条新买的裙子,身姿窈窕,脸上带着一种沈砚许久未见的、混合着期待和兴奋的光彩。她锁好车,脚步轻快地走向电梯间。

沈砚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,他切换了摄像头视角,锁定电梯间入口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大约半小时后,另一辆黑色的奔驰GLE驶入,停在了林晚的车不远处。

车门打开,一个穿着深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。身材高大,肩宽腿长,即使隔着监控画面,也能感受到那种曾经养尊处优、如今虽有些落拓却依旧带着几分不羁的气质。陈屿。沈砚一眼就认出了他。比高中时成熟了些,眉宇间多了点被生活磋磨过的痕迹,但那份骨子里的张扬,似乎并未完全褪去。

陈屿没有立刻走向电梯间,而是靠在车门上,点了支烟,似乎在等人。他的目光,有意无意地扫过林晚那辆白色保时捷。

又过了几分钟,林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电梯间门口。她脚步有些虚浮,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,眼神迷离,显然是喝了不少酒。她左右张望了一下,似乎在找自己的车。

就在这时,靠在车边的陈屿掐灭了烟,大步走了过去。

“晚晚?”陈屿的声音通过监控的拾音器传来,有些失真,但那份刻意的熟稔和惊喜清晰可辨。

林晚闻声转头,看到陈屿,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,带着醉意:“陈屿?你怎么…也在这儿?”

“巧了不是?”陈屿自然地走到她身边,伸手虚扶了一下她有些摇晃的身体,“同学会刚散?喝了不少啊。我送你?”

“不用不用…”林晚摆着手,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陈屿那边靠了靠。

“跟我还客气什么?”陈屿低笑一声,手臂已经环上了林晚的腰,将她半搂在怀里,动作亲昵而强势,“你这样子,怎么开车?听话,我送你回去。”

林晚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,力度微弱得近乎于无,嘴里含糊地嘟囔着:“沈砚…沈砚他…”

“他忙他的呗。”陈屿打断她,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慢,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,几乎是半抱着她往自己的黑色奔驰走去,“这么晚了,他还能不放心我送你?”

监控画面清晰地捕捉到,林晚被陈屿半抱着走向奔驰时,侧过脸,飞快地、带着一丝心虚地瞥了一眼自己那辆白色保时捷的方向。然后,她顺从地,或者说,是半推半就地,被陈屿塞进了副驾驶。

黑色奔驰启动,驶离了停车场。

沈砚的鼠标,精准地定格在陈屿拉开车门,将林晚塞进去的那一瞬间。画面放大,聚焦在林晚的脸上。那表情,有醉酒的迷蒙,有被突然“偶遇”的惊讶,但更多的,是一种沈砚从未在她看向自己时见过的、混合着刺激、沉溺和一丝隐秘放纵的复杂光芒。
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,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。然后,他移动鼠标,开始追踪那辆黑色奔驰GLE的轨迹。

车子没有开向他和林晚的家,也没有开向任何林晚可能去的地方。它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,开上了通往城郊的高架桥。最终,停在了一家远离市区、掩映在树林中的精品度假酒店门口——“栖云别院”。

监控画面切换。酒店大堂入口的摄像头清晰地拍到:陈屿先下车,然后绕到副驾驶,打开车门,几乎是半抱着将脚步虚浮、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林晚搀扶了出来。林晚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,长发垂落,遮住了半边脸。

前台。陈屿一手搂着林晚,一手掏出证件办理入住。林晚全程软软地靠着他,没有任何异议或挣扎的动作。拿到房卡后,陈屿搂着她,走向电梯间。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,监控清晰地捕捉到:陈屿低下头,嘴唇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,印在了林晚的额角。而林晚,只是微微偏了偏头,没有躲闪,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、近乎于无的弧度。

电梯门合拢,数字开始跳动。

沈砚关掉了监控画面。

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电脑主机风扇发出低微的嗡鸣。沈砚靠在宽大的皮椅里,整个人陷在阴影中。他点燃了一支烟,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。

没有愤怒的嘶吼,没有痛苦的呜咽。只有一种极致的、冰冷的死寂,在他周身蔓延。

他拿起手机,屏幕还停留在陈屿那条挑衅的短信上。他盯着那行字,看了很久很久。然后,他动了动手指,没有回复,也没有删除。他退出了短信界面,打开通讯录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。一个沉稳恭敬的男声传来:“沈总。”

“阿哲,”沈砚的声音平静无波,听不出任何情绪,像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工作,“帮我查个人。陈屿。我要他所有的资料,从他出生到现在,越详细越好。他父母,他现在的经济状况,他所有的社会关系,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和负债…所有的一切。还有,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,尤其是…和‘鼎峰’那边有没有关联。”

电话那头的阿哲没有丝毫迟疑:“明白,沈总。最迟明天中午给您。”

“嗯。”沈砚应了一声,挂断电话。

他掐灭了烟,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窗外,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,像一片虚假的星河。他望着那片灯火,眼神深不见底,嘴角却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
那不是一个笑容。那更像是一头在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猛兽,在发动致命一击前,无声地露出了獠牙。

冰封的寒潭之下,名为复仇的岩浆,开始沸腾。

第三章

清晨的阳光,带着一种虚伪的温暖,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斜斜地洒在客厅光洁的地板上。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微声响。

门开了。

林晚走了进来。她身上还是昨晚那条裙子,只是多了些褶皱,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头,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和宿醉后的苍白。她眼神躲闪,不敢看客厅的方向,低着头,脚步有些虚浮地径直走向卧室,像一只急于躲回巢穴的惊弓之鸟。

“回来了?”

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,在她身后响起。

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,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中。她停下脚步,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沈砚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穿着熨帖的家居服,手里端着一杯咖啡,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。他看起来和平时任何一个等待妻子归家的早晨没什么不同,除了那双眼睛,深得像两口古井,没有任何情绪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
那目光,让林晚瞬间如坠冰窟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。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包带,指节泛白。

“嗯…回来了。”她的声音干涩发紧,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昨晚…同学会,喝多了,就在…在酒店开了个房,睡了一觉。”她语速很快,眼神飘忽不定,不敢与沈砚对视。

“是吗。”沈砚放下咖啡杯,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,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,在这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。“哪个酒店?我打你电话关机了,有点担心。”

“就…就附近随便找了个快捷酒店。”林晚的声音更低了,带着明显的心虚,“手机…手机没电了。”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包,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。

沈砚的目光,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紧抓着的米白色链条包,又缓缓移回她的脸上。他没有追问,只是点了点头,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:“下次记得充电。去洗个澡吧,一身酒气。”

这反常的平静,比暴怒的质问更让林晚感到恐惧。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卧室,砰地一声关上了门,背靠着门板,心脏狂跳,几乎要撞出胸腔。她手忙脚乱地打开包,看到那个冰冷的铂金领带夹还躺在角落里,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了口气,又立刻涌起更深的恐慌。他…他看到了吗?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?

客厅里,沈砚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,抿了一口。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。他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平板电脑,屏幕亮起,显示着阿哲刚刚发来的、关于陈屿的详尽资料。

资料很厚,图文并茂。沈砚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数字。

陈屿。父亲陈国栋,曾是本地一家中型建材公司的老板,风光过几年。母亲李淑芬,家庭主妇。陈屿高中毕业后,靠着家里的钱出国镀了层金,回来却眼高手低,投资什么赔什么,标准的败家子。五年前,陈国栋的公司因为盲目扩张和经营不善,资金链彻底断裂,欠下银行和供应商巨额债务,宣告破产。陈家的房产、车子全部被抵押拍卖,一家人搬到了城西一个破旧的老小区。

陈屿本人,现在在一家不入流的贸易公司挂个闲职,领着微薄的薪水,却依旧改不了大手大脚的习惯,信用卡透支严重。他名下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产,只有一堆债务。最近半年,他频繁接触一个叫“鼎峰资本”的本地投资公司,似乎想通过关系拉一笔投资,重振他父亲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建材公司空壳。

沈砚的目光在“鼎峰资本”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,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。

鼎峰资本。一个在本地投资圈里名声并不太好、以手段激进和背景复杂著称的公司。它的实际控制人,叫赵鼎峰,一个靠着灰色地带起家的暴发户。有意思的是,沈砚旗下的“启晟集团”,最近正在和鼎峰资本竞标市里一个大型商业中心的建材供应项目。启晟的优势明显,鼎峰一直处于下风。

陈屿搭上鼎峰…是想借力翻身?还是…赵鼎峰想利用陈屿这条线,来对付他沈砚?毕竟,陈屿是他沈砚妻子的“老同学”,甚至…是旧情人。

沈砚放下平板,拿起手机,拨通了另一个号码。这次是打给他的首席财务官。

“老周,是我。”沈砚的声音冷静而清晰,“‘鼎峰资本’那边,关于西城商业中心建材供应的报价,你立刻去查,我要知道他们具体的成本构成和利润空间。另外,放出风去,就说我们启晟对城东那块政府新规划的地皮很感兴趣,准备投入重金。”

电话那头的老周有些疑惑:“沈总,城东那块地…我们评估过,风险很大,回报周期也长,不是最优选啊?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沈砚语气平淡,“按我说的做。还有,把我们和鼎峰竞标那个项目的所有资料,整理一份最详细的,尤其是他们可能存在的违规操作或者资质问题,下午送到我办公室。”

“明白,沈总。”老周虽然不解,但执行命令从不含糊。

挂断电话,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回平板上陈屿的资料。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陈国栋那张愁苦的老脸上划过,最终停留在陈屿母亲李淑芬的联系方式上。

他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,编辑了一条短信,输入了那个号码:

【李阿姨,我是沈砚。关于陈屿父亲公司当年破产的一些遗留债务问题,我这边有些新的线索,或许对你们有帮助。方便的话,下午三点,启晟集团楼下‘云间’咖啡厅见一面?】

短信发送成功。

沈砚放下手机,端起咖啡,走到落地窗前。阳光落在他身上,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。他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,眼神锐利如鹰隼。

陈屿,你想靠鼎峰翻身?想借着林晚来恶心我?很好。

那我就先把你赖以挣扎的那块浮板,彻底抽掉。让你和你的家人,重新体验一下,什么叫绝望的深渊。

先从你最在意、也最脆弱的根基开始。

他仰头,将杯中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。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,却像滚烫的岩浆,灼烧着他冰冷的理智。

游戏,开始了。

第四章

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,又像被拉长成粘稠的胶质。三天,在沈砚冰冷而高效的运作下,转瞬即逝。

这三天里,林晚过得如同惊弓之鸟。沈砚的平静像一张无形的、越收越紧的网,让她窒息。他不再追问那晚的事,甚至对她刻意的小心翼翼和讨好视若无睹。他照常上班,回家,吃饭,睡觉,只是眼神不再落在她身上,那是一种彻底的、将她视为空气的漠视。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,她无数次想开口解释,想痛哭流涕地忏悔,但一接触到沈砚那双深不见底、毫无温度的眼睛,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,只剩下冰冷的恐惧。

她不知道,在她备受煎熬的这三天里,外面的世界正因沈砚的意志而悄然改变。

鼎峰资本突然被爆出在多个项目上存在严重的财务造假和违规操作,税务部门突击检查,银行紧急冻结了其账户,股价断崖式暴跌。赵鼎峰焦头烂额,自身难保,哪里还顾得上陈屿那个空壳建材公司的“投资”?

与此同时,一个更隐秘的消息在圈内小范围流传:启晟集团的沈总,似乎对城东那块“鸡肋”地皮志在必得,正在疯狂调集资金。几家原本对西城商业中心项目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,立刻将火力转向了城东,对鼎峰留下的真空地带展开了更激烈的争夺。而启晟,则稳稳地巩固着自己在西城项目的绝对优势地位,报价精准地卡在了一个让对手极其难受的位置。

陈屿彻底懵了。他像只无头苍蝇,疯狂地拨打赵鼎峰和他手下人的电话,得到的不是忙音就是敷衍的推脱。他寄予厚望的“救命稻草”,一夜之间变成了泡影。更让他恐慌的是,家里的气氛也变了。父亲陈国栋这几天总是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,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,唉声叹气,欲言又止。母亲李淑芬更是魂不守舍,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忧虑和一种他看不懂的…绝望?

陈屿不知道,就在昨天下午,他的母亲在“云间”咖啡厅里,对着沈砚哭得几乎昏厥过去。沈砚只是平静地递给她一份文件,上面清晰地罗列着陈国栋公司破产时,为了逃避债务而进行的一些非法资产转移的证据。这些证据一旦提交,陈国栋面临的将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彻底毁灭,还有牢狱之灾。

“沈总…沈总我求求您!老陈他年纪大了,经不起折腾了…那些债,我们认,我们砸锅卖铁也还!求您高抬贵手,放我们一条生路吧!”李淑芬涕泪横流,几乎要跪下来。

沈砚只是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,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:“李阿姨,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我只是个商人,按规矩办事。不过…”他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李淑芬绝望的脸上,“陈屿最近,似乎不太安分。您作为母亲,应该多管管儿子。有些路,走错了,就回不了头了。代价,可能比您想象的,要大得多。”

李淑芬浑身一颤,瞬间明白了沈砚的弦外之音。她儿子招惹了不该惹的人,而代价,就是他们整个陈家!她看着沈砚那张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来。

“我…我回去一定管好他!一定!求您…求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…”李淑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
沈砚没有回答,只是将一张纸巾推到她面前,然后起身,离开了咖啡厅。留下李淑芬一个人,对着那份足以将他们全家打入地狱的文件,瑟瑟发抖。

风暴在无声中酝酿,而风暴的中心——沈砚和林晚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晚宴,如期而至。

“君悦”酒店最大的宴会厅“锦绣厅”,被布置得奢华而浪漫。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,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鲜花的芬芳。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沈砚和林晚两家的至亲好友、生意场上的重要伙伴,几乎悉数到场。舒缓的钢琴曲流淌着,气氛温馨而热烈。

林晚穿着沈砚为她准备的昂贵礼服,佩戴着璀璨的珠宝,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,努力维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,挽着沈砚的手臂,接受着宾客们“郎才女貌”、“恩爱夫妻”的祝福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临崩溃的恐惧。沈砚的手臂坚实有力,却冰冷得像一块铁箍,让她动弹不得。

沈砚则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沉稳,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与宾客们寒暄应酬,滴水不漏。他甚至还体贴地为林晚挡了几杯酒,引来一片“沈总真是疼老婆”的艳羡之声。只有林晚能感受到,他眼底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冰原。

宴会进行到高潮,司仪满面笑容地走上台,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:“各位尊贵的来宾!今天是我们沈砚先生和林晚女士喜结连理三周年的美好日子!在这个充满爱与幸福的日子里,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,祝福这对璧人,永结同心,白头偕老!”

雷鸣般的掌声响起。追光灯打在沈砚和林晚身上。

司仪继续道:“沈总特意为爱妻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纪念日礼物!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份惊喜!”
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,充满了期待和好奇。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。

沈砚微笑着,从西装内袋里,缓缓地掏出了一个…小巧的银色U盘。

不是珠宝,不是鲜花,不是情书。

林晚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,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。

沈砚无视她瞬间的僵硬和恐惧,从容地走到宴会厅一侧连接着巨大投影仪的控制台旁,将U盘插了进去。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。

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。

刹那间,原本洋溢着祝福和欢笑的宴会厅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
幕布上,清晰地播放着一段无声却极具冲击力的监控录像:

——地下停车场,陈屿半搂半抱着醉酒的林晚走向他的黑色奔驰。

——酒店大堂,陈屿搂着林晚办理入住。

——电梯门关闭的瞬间,陈屿低头亲吻林晚额角,林晚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!

——最后画面定格,是陈屿那条挑衅短信的特写:“她的味道,还是那么让人怀念。陈屿。”

高清的画面,精准的角度,将每一个细节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!林晚脸上迷醉的表情,陈屿亲昵的姿态,还有那条赤裸裸的、充满侮辱性的短信…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所有宾客的视网膜上!

“嗡——”

死寂被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倒抽冷气声,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、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的议论和惊呼!

“天啊!那是…林晚?”

“那个男的是谁?陈屿?她高中那个初恋?”

“他们…他们去开房了?就在结婚纪念日前几天?”

“那条短信…太恶心了!沈总他…”

“我的妈呀,这…这太劲爆了!沈砚这是…当众撕破脸啊!”

无数道目光,瞬间从惊愕、疑惑,变成了赤裸裸的震惊、鄙夷、怜悯、幸灾乐祸…像无数根钢针,密密麻麻地刺向舞台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
林晚只觉得大脑“轰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,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,精心维持的笑容彻底碎裂,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羞耻。她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,浑身冰冷,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她下意识地想抓住身边的沈砚,寻求一丝支撑或解释,却抓了个空。

沈砚不知何时已经退开了一步,站在追光灯的边缘,冷眼旁观着这一切。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、近乎于愉悦的平静,仿佛在欣赏一出由他亲手导演的、精彩绝伦的戏剧。他看着林晚在千夫所指的目光中崩溃,看着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木偶,瘫软下去,被眼疾手快的伴娘(林晚的闺蜜,此刻也是一脸震惊和尴尬)勉强扶住。

“不…不是这样的…阿砚…你听我解释…”林晚的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哭腔,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瞬间淹没在巨大的嘈杂议论声中。

沈砚没有看她。他的目光,缓缓扫过台下那些或震惊、或鄙夷、或同情的面孔,最后,落在了自己父母那难以置信、痛心疾首的脸上,也落在了林晚父母瞬间惨白、摇摇欲坠的身影上。

他微微抬了抬手。

宴会厅里震耳欲聋的议论声,奇迹般地、迅速地平息了下去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着台上那个如同冰雕般的男人。

沈砚拿起司仪递过来的话筒,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,清晰、平稳、冰冷,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:

“感谢各位百忙之中,来参加我和林晚女士的结婚纪念日。”
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目光再次扫过瘫软在地、面无人色的林晚。

“很遗憾,这场纪念,到此为止。”

“从今天起,我和林晚女士,正式解除婚姻关系。”

“至于原因,”他微微侧头,瞥了一眼身后巨大幕布上定格的、那条刺眼的短信,“各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。”

“我沈砚,眼里容不得沙子,更容不下背叛。”

“散了吧。”

说完,他干脆利落地放下话筒,无视身后瞬间爆发的、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哗然和混乱,无视林晚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求,无视双方亲人痛心疾首的呼喊,甚至无视那些闪烁不停的、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的镜头。

他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,迈开长腿,步伐沉稳而决绝,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、名为“纪念日”的审判场。

身后,是林晚彻底崩溃的嚎啕大哭,是亲友的慌乱安抚,是宾客们炸了锅般的议论纷纷,是闪光灯疯狂闪烁的刺眼光芒。

而他,只感到一种冰冷的、纯粹的、如同利刃出鞘般的快意,在四肢百骸间奔涌。

这只是开始。

第五章

城西,一片巨大的、尘土飞扬的工地。

这里正在兴建一个大型物流仓储中心,钢筋水泥的骨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野蛮生长。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,搅拌机的滚筒发出沉闷的转动声,重型卡车进进出出,卷起漫天黄色的烟尘,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水泥和柴油混合的味道。

在工地最外围、靠近临时材料堆放区的地方,一个穿着不合身、沾满泥污的廉价工装的男人,正佝偻着腰,咬着牙,将一根根沉重的螺纹钢从卡车上卸下来,搬到指定的堆放点。汗水混着灰尘,在他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污浊的沟壑,浸透了他后背的工装。他每一次发力,手臂和背部的肌肉都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如同困兽般的低吼。

他是陈屿。

三天前,他还是那个穿着体面西装、出入高级场所、做着“投资经理”美梦的陈屿。三天后,他成了这片巨大工地上最底层的搬运工。

鼎峰资本一夜崩塌,赵鼎峰自身难保,彻底拉黑了他。他赖以翻身的最后希望破灭。紧接着,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——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找上了门,出示了他父亲陈国栋当年非法转移资产、逃避巨额债务的确凿证据。对方只给了一条路:立刻偿还所有本金加高额利息,否则,这些证据明天就会出现在法院和警局。

那是一个天文数字,足以把他们全家压得永世不得翻身。陈国栋当场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,被紧急送进了医院。母亲李淑芬哭得昏天黑地,抓着他的手,语无伦次地哀求:“小屿!你到底在外面惹了谁啊?是沈砚!一定是沈砚!他那天找过我…他什么都知道了!他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!你去求他!你去给他跪下!求他放过我们吧!”

沈砚!

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陈屿的心脏。他瞬间明白了。那晚的“偶遇”,那故意留下的领带夹,那条挑衅的短信…所有的一切,都在那个男人的算计之中!他像个跳梁小丑,自以为玩弄了对方,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对方砧板上的鱼肉!

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他撕裂。但他没有选择。为了躺在医院里急救的父亲,为了哭到崩溃的母亲,他必须弄到钱,立刻!马上!

他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——手表、手机、那辆租来的奔驰(租车公司也找上了门),甚至低声下气地找过去的朋友借钱,换来的只有冷眼、嘲讽和闭门羹。最后,他只能找到这个工地,靠着还算结实的身板,签下了一份近乎卖身契的短期重体力合同。工头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信任,开出的工钱低得可怜,而且要求他立刻上工,干最脏最累的活。

“搬!快点!磨蹭什么!没吃饭啊!”工头粗鲁的呵斥声在烟尘中响起,伴随着皮鞭抽打空气的脆响(虽然没真打在身上,但那声音极具威慑力)。

陈屿咬着后槽牙,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。他憋着一口气,再次扛起一根沉重的钢筋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,脚下的廉价劳保鞋沾满了湿滑的泥浆。汗水流进眼睛,又涩又痛,他只能用力眨着。粗糙的钢筋边缘磨破了他肩膀的皮肤,火辣辣地疼。屈辱、愤怒、绝望,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。

就在这时,旁边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年轻工人,趁着工头走开的间隙,凑了过来,脸上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、对他人苦难的麻木和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。

“喂,新来的,”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陈屿,压低声音,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,“看你这细皮嫩肉的,以前没干过这活吧?咋混到这地步了?”

陈屿闷头搬着钢筋,不想理会。

那工人却不依不饶,自顾自地说着,还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掏出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,手指笨拙地划拉着:“嘿,给你看个新鲜的,刚刷到的本地新闻,可劲爆了!就昨晚,‘君悦’酒店,那个大老板沈砚,知道吧?贼有钱那个!他老婆,啧啧,结婚纪念日宴会上,被当众放了大片儿!跟个野男人去开房,被拍得清清楚楚!那短信,哎哟喂,看得我都臊得慌!那女的当场就瘫了,哭得跟杀猪似的…沈总直接宣布离婚,那叫一个干脆!真他妈解气!这种女人,就该这么收拾!”

他一边说,一边把手机屏幕往陈屿眼前凑,试图分享这份“快乐”。

陈屿的动作猛地僵住了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。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碎裂屏幕上定格的画面。

虽然画面模糊,像素不高,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巨大的投影幕布!认出了幕布上那熟悉的停车场场景!认出了他自己搂着林晚的画面!更认出了那条他亲手发出的、此刻被放大无数倍、如同耻辱柱般钉在幕布上的短信!

“轰——!”

仿佛一道惊雷在陈屿的脑海里炸开!他眼前一黑,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,肩上沉重的钢筋再也扛不住,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重重地砸落在他脚边的泥水里!

泥浆四溅,瞬间糊了他半身。

“哎哟我操!你他妈找死啊!”旁边的工人被吓了一跳,跳着脚躲开,破口大骂,“砸到人怎么办?赔得起吗你!”

工头的怒骂声也立刻由远及近:“陈屿!你他妈干什么吃的!不想干了就滚蛋!赔钱!”

陈屿却像被施了定身咒,对周围的怒骂充耳不闻。他佝偻着腰,双手撑在膝盖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眼睛死死地盯着泥水中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。倒影里,他满脸泥污,汗水混着泥浆往下淌,头发黏在额头上,身上是肮脏破旧的工装,脚下是冰冷的泥泞…

而就在刚才,他还在那光鲜亮丽的宴会厅里,搂着别人的妻子,发出那条自以为是的、充满挑衅的短信…

巨大的反差,像一把钝刀,在他心上来回切割。极致的羞耻感如同沸腾的岩浆,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伪装。

“啊——!!!”

一声凄厉、绝望、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嚎叫,猛地从陈屿的喉咙里爆发出来,盖过了工地的喧嚣,在漫天烟尘中回荡!

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彻底的疯狂和崩溃,脸上涕泪横流,混着泥浆,狰狞可怖。他不再理会掉落的钢筋,不再理会工头的怒骂和周围工人惊愕的目光,像一头发狂的困兽,跌跌撞撞地朝着工地外冲去!

“沈砚!沈砚!我操你妈——!!!”他嘶吼着,声音嘶哑破裂,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绝望。

他要去找沈砚!他要撕碎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!

然而,刚冲出几步,就被闻声赶来的几个壮实工人死死拦住。工头冲上来,对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拳!

“妈的!发什么疯!给老子按住他!”

陈屿被打得闷哼一声,蜷缩在地,随即被几双沾满泥污的大手死死按在冰冷的泥水里。他徒劳地挣扎着,嘶吼着,咒骂着,泥浆灌进他的嘴里、鼻子里,呛得他剧烈咳嗽,却只能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。

他像一条被扔在烂泥潭里垂死挣扎的鱼,所有的愤怒、不甘、屈辱,最终都只能化为徒劳的扑腾,被淹没在工地的喧嚣和漫天尘埃里。

远处,工地临时办公室的二楼窗口。

沈砚端着一杯热茶,静静地站在那里,将楼下那场闹剧尽收眼底。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,与窗外灰暗、混乱、泥泞的工地格格不入。

阿哲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半步:“沈总,都按您吩咐的。工头是‘强哥’的人,会好好‘照顾’陈屿的。他跑不了,也死不了,只能在这里,把欠的债,一点一点用血汗还。”

沈砚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落在楼下那个在泥水中被死死按住、如同蛆虫般扭动挣扎的身影上。他缓缓地呷了一口热茶,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。

“嗯。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
看着陈屿在泥泞中崩溃、嘶吼、被践踏,看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被彻底碾碎,看着他像条狗一样在尘埃里挣扎求生…

一股冰冷、纯粹、带着毁灭快感的洪流,在沈砚的胸腔里奔涌激荡,冲刷着之前被背叛留下的每一寸伤痕。

爽。

无比的爽快。

这感觉,比最醇的酒更烈,比最锋利的刀更解恨。

他放下茶杯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。

这只是利息。

林晚,该你了。

第六章

“君悦”酒店的闹剧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核弹,瞬间引爆了整个城市的上流圈层。林晚的名字,连同那段高清的监控录像和陈屿那条赤裸裸的短信截图,在各大社交平台、本地论坛、甚至财经八卦号上疯狂传播、发酵。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:

“豪门贵妇纪念日宴会上演捉奸大戏!”

“沈氏总裁雷霆手段,当众休妻!”

“初恋短信挑衅,沈夫人夜会门高清**!”

昔日被艳羡的“沈太太”,一夜之间成了“荡妇”、“贱人”的代名词,被钉在了耻辱柱上,供万人唾骂、嘲笑、意淫。

林晚被父母接回了家,一个位于城东的高档小区。曾经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家门,此刻却成了囚禁她的牢笼。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,也隔绝了那些无处不在的、充满恶意的窥探目光。房间里一片狼藉,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她砸光了,昂贵的瓷器碎片、撕烂的抱枕棉絮、散落一地的化妆品…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疯狂的气息。

她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,头发凌乱,双目红肿,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和歇斯底里后的疲惫。手机被她摔碎了,平板电脑也被她砸了,但那些恶毒的评论、不堪入目的P图、还有那段让她身败名裂的监控画面,却像跗骨之蛆,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循环播放。沈砚那双冰冷刺骨、毫无温度的眼睛,更是如同梦魇,挥之不去。

“啊——!!”她猛地捂住耳朵,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身体剧烈地颤抖。“不是我!不是那样的!是陈屿他…他灌我酒!是他强迫我的!沈砚!你听我说!你听我解释啊!”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嘶吼,声音嘶哑破裂,充满了冤屈和恐惧。然而,回应她的只有死寂。连她的父母,在最初的震惊和痛心之后,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,也变得沉默而疏离,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…失望。

就在这时,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
“晚晚…开开门,是妈妈。”林母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小心翼翼。

林晚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,警惕地盯着门板,没有回应。

“晚晚,你…你开开门,有…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。”林母的声音有些迟疑。

送东西?谁?沈砚?林晚的心猛地一跳,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冀闪过。难道…他后悔了?他看到了舆论的压力,或者…他终于愿意听她解释了?

这个念头像毒草一样滋长,驱使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踉跄着走到门边,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。

门外只有林母一个人,手里捧着一个包装异常精美、系着银色丝带的礼盒。盒子不大,但质感极好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
“谁…谁送的?”林晚的声音干涩发紧,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盒子。

“不知道…快递送来的,指名给你。”林母把盒子递给她,眼神复杂,“晚晚,你…你冷静点,别再…”

林晚根本没听清母亲后面的话,她一把夺过盒子,砰地一声关上了门,背靠着门板,心脏狂跳。她颤抖着手指,扯开丝带,撕开包装纸。

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。

她的呼吸瞬间屏住了。难道是…沈砚送来的道歉礼物?袖扣?项链?他…他终究还是念着旧情的?

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和紧张,她猛地掀开了首饰盒的盖子!

没有璀璨的钻石,没有温润的珍珠。

盒子里,静静地躺着一面…镜子。

一面镶嵌在精致铂金边框里、光洁如新的小圆镜。

林晚愣住了,不明所以。她下意识地拿起镜子,看向镜面。

镜子里,映出一张苍白、浮肿、布满泪痕和绝望、头发凌乱如疯妇的脸。那是她,却又不是她。是那个被千夫所指、身败名裂、被丈夫当众休弃的“沈太太”林晚!

“啊!”她像被烫到一样,猛地将镜子甩了出去!镜子撞在墙上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,镜面四分五裂,每一块碎片里都映照出她扭曲、惊恐、丑陋的脸!

“不!这不是我!不是我!”她抱着头,再次发出崩溃的尖叫。

就在这时,被她扔在角落、屏幕碎裂但勉强还能开机的备用旧手机,突然“叮咚”一声,自动亮了起来!屏幕显示收到一条未知来源的彩信,并且自动开始播放!

林晚惊恐地看过去。

屏幕上,赫然是实时直播画面!画面里,正是她此刻的房间!角度刁钻,清晰地拍到了她刚才开门、夺盒子、摔镜子、以及此刻抱着头尖叫、状若疯癫的狼狈模样!她脸上每一个惊恐、绝望、扭曲的表情,都被高清摄像头捕捉得纤毫毕现!

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,直播画面下方,还有一个飞速滚动的弹幕区!无数条带着各种污言秽语、恶毒诅咒、下流调侃的文字,如同汹涌的潮水,疯狂刷屏!

“卧槽!直播疯婆子现场?”

“哈哈哈快看这表情!绝了!比监控里还精彩!”

“啧啧,这豪宅,这装修,可惜住着个烂货!”

“沈总牛逼!这报复手段绝了!”

“让她照镜子是让她认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吗?高!”

“哭啊!再哭大声点!让爷听听!”

“听说她还想解释?解释个屁!监控铁证如山!”

“这种贱人怎么还有脸活着?赶紧去死吧!”

“不——!!!”林晚发出撕心裂肺的、不似人声的惨嚎!她像疯了一样扑向手机,想要关掉它,砸碎它!然而,手机像是被远程操控了,任凭她怎么按电源键、抠电池(老式手机),屏幕依旧亮着,直播画面依旧在继续,那些恶毒的弹幕依旧在疯狂滚动!她摔打、踩踏,手机屏幕彻底碎裂黑屏,但直播信号似乎转移了,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智能音箱突然自动启动,里面传出一个冰冷的、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,伴随着背景里她自己的哭嚎和弹幕的滚动声:

“林晚女士,请欣赏,你应得的地狱风景。直播将持续到你精神彻底崩溃,或者…你选择自我了断为止。这是沈先生,送你的第二份‘礼物’。好好享受。”

冰冷的电子音在房间里回荡,如同死神的宣判。

林晚彻底崩溃了。她瘫倒在地,身体蜷缩成一团,剧烈地抽搐着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泣。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,扼住了她的喉咙,撕扯着她的神经。她感觉自己被剥光了,扔在了一个巨大的、透明的玻璃罩子里,被全世界最恶毒的目光凌迟!

她无处可逃。

沈砚…他不仅要毁掉她的婚姻、她的名誉,他还要彻底摧毁她的精神,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,活活疯掉!

“魔鬼…沈砚…你是魔鬼…”她喃喃着,眼神涣散,陷入了彻底的癫狂。

第七章

城西工地的泥泞和屈辱,只是陈屿地狱的开始。

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走投无路的困兽,带着满身的污泥和淤青,带着对沈砚刻骨的仇恨,冲回了那个破旧、散发着霉味的老家。他需要钱,需要立刻弄到一大笔钱,去填那个足以压垮他们全家的债务窟窿,去救躺在医院里靠昂贵药物维持生命的父亲!

“妈!钱呢?家里还有多少钱?爸的救命钱!”陈屿冲进家门,对着坐在昏暗灯光下、形容枯槁、眼神呆滞的母亲李淑芬嘶吼。

李淑芬被他满身的泥污和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,随即涌起更深的绝望和恐惧。她哆嗦着嘴唇:“小屿…家里…家里哪还有钱啊…你爸的药…都是…都是靠你舅舅偷偷接济的一点…那帮人…那帮人今天又打电话来了…说…说再不还钱…明天就…就…”

“就怎么样?!”陈屿目眦欲裂,一把抓住母亲瘦弱的肩膀摇晃,“他们敢!我跟他们拼了!”

“拼?你拿什么拼啊!”李淑芬哭了出来,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,“是沈砚!都是沈砚!他要逼死我们啊!小屿,妈求你了…你去求求他吧…给他跪下磕头…求他高抬贵手…放过你爸…放过我们吧…妈给你跪下了!”说着,李淑芬真的就要往下跪。

“妈!”陈屿死死拉住母亲,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。让他去给沈砚下跪?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?这比杀了他还难受!

就在这时,他口袋里的破旧二手手机(工地预支了一点钱买的)突然响了起来。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
陈屿烦躁地接通,语气恶劣:“谁?!”
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、流里流气的声音,背景音嘈杂:“喂,陈屿是吧?你妈是不是叫李淑芬?住在城西老棉纺厂家属院3栋201?”

陈屿心里咯噔一下,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:“你他妈谁?想干什么?”

“嘿嘿,别紧张。”对方怪笑一声,“哥几个呢,是‘鼎峰’赵总以前手下的。赵总现在自身难保,但他欠我们兄弟的辛苦钱,总得有人还吧?听说…你妈以前在棉纺厂干过,还当过几年小领导?手里…应该有点厂里当年的‘老账本’吧?”

陈屿脸色瞬间煞白!鼎峰?赵鼎峰的手下?他们怎么会找上他妈?还提到什么“老账本”?

“什么账本?我不知道!你们找错人了!”陈屿厉声否认,心却沉到了谷底。他隐约记得,母亲年轻时确实在棉纺厂财务科工作过很多年,后来厂子改制,母亲才下岗的。难道…

“不知道?”对方的声音冷了下来,带着赤裸裸的威胁,“陈屿,别给脸不要脸。赵总倒了,他以前那些‘擦屁股’的事,总得有人接着擦。你妈手里那点东西,对我们屁用没有,但对某些人…嘿嘿,可是能换不少钱的。我们兄弟只求财,不想伤人。给你两条路:第一,让你妈把东西交出来,我们拿到钱,你们家的债,我们帮你在沈总面前‘美言’几句,说不定还能缓一缓…”

“第二呢?”陈屿的声音在发抖。

“第二?”对方狞笑一声,“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。你爸还在医院躺着吧?听说情况不太好?你说,要是医院突然断了他的药,或者…他老人家不小心从病床上‘摔’下来…啧啧,那多可惜?还有你妈,一把年纪了,要是出门不小心被车撞了,或者家里突然失火…这年头,意外可太多了,对吧?”

“王八蛋!你们敢!”陈屿目眦欲裂,对着电话咆哮,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!

“敢不敢,你试试?”对方的声音冰冷刺骨,“给你一个小时考虑。东西,或者…你爸妈的命。自己选。哦,对了,别想着报警,警察…管不了‘意外’。” 说完,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。
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
忙音像死神的丧钟,在陈屿耳边回荡。他握着手机的手,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,指关节捏得发白。

“小屿…谁…谁的电话?他们说什么了?”李淑芬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,吓得魂飞魄散,紧紧抓住他的胳膊。

陈屿猛地转过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母亲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妈!你告诉我!棉纺厂!你到底藏着什么‘账本’?是不是跟鼎峰…跟赵鼎峰有关?!”

李淑芬浑身剧震,眼神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,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秘密!她嘴唇哆嗦着,脸色灰败,连连摇头:“没…没有…我…我不知道…小屿…你别问了…”

“妈!都什么时候了!人家都找上门了!要你和爸的命啊!”陈屿抓住母亲的肩膀,用力摇晃,几乎是在嘶吼,“到底是什么东西!交出来!给他们!保命要紧啊!”

“不能交…不能交啊…”李淑芬突然崩溃大哭,瘫软在地,“那是…那是要命的东西啊…当年…赵鼎峰他…他通过厂里洗钱…做假账…挪用了好多…好多钱…我…我偷偷留了底…想着…想着以后能…能保命…或者…要点钱…可…可那是犯法的啊…交出去…我们…我们全家都得完蛋啊…”

轰!

陈屿只觉得天旋地转!洗钱!假账!挪用公款!还留了证据!这他妈是颗随时能炸死全家的定时炸弹!难怪赵鼎峰倒了,他手下那些亡命徒像疯狗一样咬上来!他们不仅要钱,还要灭口!更要拿这东西去威胁别人或者自保!

而沈砚…沈砚他一定早就知道了!他故意让鼎峰倒台,故意放出风声,故意让这些亡命徒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向他们家!他不仅要陈屿在泥泞里挣扎,还要把他全家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!他不仅要钱,还要他们身败名裂,甚至…家破人亡!

“沈砚…沈砚!!”陈屿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,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恐惧!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,彻底疯狂了!

他猛地推开哭倒在地的母亲,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家门!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找到沈砚!杀了他!同归于尽!只有杀了那个魔鬼,这一切才能结束!

他冲进厨房,抄起一把锈迹斑斑、但刃口依旧锋利的剁骨刀,塞进怀里,然后发足狂奔,冲向夜色沉沉的街道!目标——启晟集团总部大楼!他知道,沈砚一定在那里!

仇恨的火焰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,他忘记了工地的教训,忘记了那些亡命徒的威胁,忘记了躺在医院的父亲和崩溃的母亲。他只想用最原始、最暴力的方式,结束这一切!

然而,他刚冲出破旧的小区,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,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就猛地打在他脸上,刺得他睁不开眼!

“站住!陈屿!”一声厉喝响起。

几个穿着黑色作训服、身材魁梧、眼神锐利的男人,如同鬼魅般从巷子两头的阴影里闪了出来,瞬间堵死了他的去路和退路。他们动作迅捷,训练有素,身上散发着冰冷的煞气。

陈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!是沈砚的人!他早就被盯死了!

“滚开!”陈屿嘶吼着,拔出怀里的剁骨刀,胡乱地挥舞着,试图冲过去!“让我去找沈砚!我要杀了他!”

“找死!”为首的黑衣男人冷哼一声,动作快如闪电!一个侧身避开刀锋,一记精准狠辣的擒拿手,瞬间扣住了陈屿持刀的手腕,用力一拧!

“咔嚓!”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!

“啊——!”陈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剁骨刀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。

另外两人立刻上前,一左一右死死扭住他的胳膊,将他整个人狠狠按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!脸被粗糙的墙面摩擦得生疼。

“沈总说了,”为首的黑衣男人捡起地上的剁骨刀,在手里掂量了一下,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,“你这条贱命,现在还不能死。你欠的债,还没还清。你爸妈的‘戏’,也还没唱完。”

他凑近陈屿的耳朵,压低了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陈屿的心里:“你妈藏的那些东西,沈总很有兴趣。放心,我们会帮你妈,好好‘保管’的。至于你…工地上的活,还没干完呢。带走!”

陈屿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拖了起来,手腕断裂的剧痛和彻底绝望的恐惧让他浑身瘫软,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商务车,然后眼前一黑,一个头套罩了下来。

车子启动,驶向未知的黑暗。

他知道,他完了。他全家,都完了。沈砚的报复,才刚刚撕开最血腥的帷幕。而他,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。

第八章

一个月后。

“启晟集团成功并购‘鼎峰资本’核心资产暨西城商业中心项目启动庆功晚宴”的巨幅海报,高悬在“君悦”酒店最顶级的“寰宇厅”入口处。鎏金的大字在璀璨的水晶灯下熠熠生辉,彰显着无上的荣耀和实力。

与一个月前那场沦为全城笑柄的“纪念日”宴会不同,今晚的“寰宇厅”汇聚了本地政商两界真正的顶尖人物。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气氛热烈而庄重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(或伪装)的笑容,举杯向今晚绝对的主角——沈砚,表达着祝贺和敬意。

沈砚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,身姿挺拔,气度雍容。他端着香槟杯,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,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眼神深邃而平静,仿佛一个月前那场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。只有极少数敏锐的人,才能从他偶尔扫过全场、如同君王巡视领地般的目光中,捕捉到一丝深藏的、冰冷的掌控感。

启晟不仅彻底击溃了鼎峰,以极低的价格吞并了其最有价值的核心资产和团队,更以无可争议的优势拿下了西城商业中心的建材供应总包。沈砚的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测的背景,让所有人心生敬畏,再无人敢提那场“家丑”。

晚宴进行到高潮,司仪热情洋溢地邀请沈砚上台致辞。

沈砚在雷鸣般的掌声中,步履从容地走上舞台中央。追光灯打在他身上,如同神祇降临。他接过话筒,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。

“感谢各位莅临。”他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传遍大厅,沉稳有力,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,“启晟能有今日,离不开诸位的信任与支持。并购鼎峰,拿下西城项目,只是开始。启晟的目标,是成为这座城市,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标杆。”

掌声再次热烈响起。

沈砚微微抬手,示意安静。他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平稳,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:“商业的成功,离不开清晰的规则和…对底线的坚守。任何试图破坏规则、践踏底线的人或事,都将付出…惨重的代价。”

台下瞬间安静下来。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语中隐含的锋芒。一个月前那场宴会,仿佛又浮现在眼前。

“今天,除了庆功,”沈砚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,“还有一件事,需要在此做个了结。”

他话音刚落,宴会厅侧门被无声地打开。两个穿着黑色西装、神情冷肃的男人,押着一个穿着不合身、廉价西装、头发凌乱、脸色灰败、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
是陈屿!

一个月不见,他仿佛老了二十岁。脸颊深陷,颧骨突出,眼窝深陷,布满血丝。曾经的那点不羁和张扬荡然无存,只剩下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和绝望。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,手腕处还隐约可见固定用的夹板痕迹(被沈砚的人拧断的手腕)。他被粗暴地推到舞台前方的空地上,暴露在所有人惊愕、鄙夷、探究的目光下,像一件被展示的垃圾。

“陈屿先生,”沈砚的目光落在陈屿身上,如同看着一只蝼蚁,“你父亲陈国栋,因涉嫌非法转移资产、逃避巨额债务,并牵涉多年前棉纺厂特大经济犯罪案,证据确凿,已于昨日被检察机关正式批捕。”

轰!如同平地惊雷!台下瞬间一片哗然!陈国栋被捕了?还牵涉到陈年旧案?

陈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呆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,那是极致的痛苦和绝望。

沈砚的声音继续,冰冷而无情:“你母亲李淑芬,作为棉纺厂经济犯罪案的重要知情人和证据藏匿者,因主动配合调查,并交出关键账本,有重大立功表现,被免于起诉。但,她需要承担你父亲遗留的所有合法债务。”

主动配合?交出账本?免于起诉?陈屿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台上的沈砚!是沈砚!是他逼母亲交出来的!是他把父亲送进了监狱!是他让母亲背上了永远还不清的债!他所谓的“免于起诉”,不过是让母亲活着承受更漫长的折磨!

“至于你,陈屿,”沈砚的目光如同冰锥,刺向陈屿,“你伙同赵鼎峰,试图以非法手段获取商业利益,并对我本人及家庭进行恶意骚扰和威胁,情节恶劣。念在你母亲‘配合’有功,且你本人…已在工地‘积极’劳动偿还部分债务的份上…”

沈砚故意停顿了一下,欣赏着陈屿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,变成死灰。

“我决定,给你一个‘改过自新’的机会。”沈砚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,“西城项目即将开工,需要大量基础劳动力。你,陈屿,将作为启晟集团雇佣的‘特殊’合同工,在项目工地上,进行为期…二十年的劳动改造。用你的血汗,来偿还你和你父亲欠下的所有债务。没有工资,只有基本生存保障。二十年,一天都不能少。”

二十年!工地!奴隶!

陈屿的身体晃了晃,眼前阵阵发黑。二十年…他最好的年华,将在最肮脏、最劳累、最没有尊严的工地上,像牲口一样被榨干!而这一切,都是拜台上那个男人所赐!

“不…你不能…沈砚…你杀了我!你杀了我吧!”陈屿终于崩溃了,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想要冲上台,却被身后的黑衣人死死按住,动弹不得。

沈砚无视他的嘶吼,目光转向台下,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这就是破坏规则、践踏底线的下场。希望各位,引以为戒。”

他微微颔首,将话筒递给司仪,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在更加热烈、甚至带着敬畏和恐惧的掌声中,他从容地走下舞台。

黑衣人像拖死狗一样,将还在徒劳挣扎、嘶吼咒骂的陈屿拖出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,拖向外面无边的黑暗和注定悲惨的未来。

沈砚重新端起一杯香槟,轻轻晃动着杯中金色的液体。看着陈屿消失的方向,感受着周围那些或敬畏、或恐惧、或讨好的目光,一股冰冷、纯粹、带着绝对掌控和毁灭快感的洪流,在他胸中奔涌激荡。

看着仇敌在绝望中挣扎,看着背叛者被彻底碾入尘埃,看着自己亲手制定的规则被所有人敬畏…

这感觉,如同痛饮最烈的酒,酣畅淋漓,无比爽快。

他仰头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,却点燃了复仇火焰最后的高潮。

林晚,该收尾了。

第九章

城郊,青山脚下。

一座被高大围墙和茂密林木严密环绕的建筑,在冬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。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,只有偶尔几声凄厉的鸟鸣划破死寂。高耸的铁门上,挂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牌匾:“青山疗养院”。字体方正,不带一丝温度。

这不是普通的疗养院。它是这座城市最昂贵、也最隐秘的精神病治疗和“康养”中心,专门接收那些需要“静养”、且家属愿意支付天价费用的特殊病人。安保森严,管理严格,与世隔绝。

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,无声地驶过蜿蜒的山路,停在了疗养院森严的铁门外。车门打开,沈砚走了下来。他依旧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,身形挺拔,面容冷峻,与周围萧瑟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。

院长早已带着几个穿着白大褂、神情恭敬的医护人员等候在门口。

“沈先生,您来了。”院长微微躬身,态度谦卑。

“嗯。”沈砚淡淡应了一声,目光扫过那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铁门,“她怎么样?”

“林女士…情绪还是很不稳定。”院长小心地措辞,“有严重的被害妄想和自毁倾向,拒绝服药,拒绝交流,大部分时间处于…歇斯底里或极度恐惧的状态。我们按照您的要求,提供了最‘安静’的单人病房,并确保24小时有专业护工‘陪伴’。”

“安静?”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很好。带我去看看。”

“是,沈先生这边请。”

穿过几道需要密码和指纹验证的厚重铁门,走过铺着消音地毯、灯光惨白的长长走廊,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压抑气息混合的味道。最终,他们停在一扇特制的、带有观察窗的厚重金属门前。

院长输入密码,门无声地滑开。

病房里一片纯白。墙壁、天花板、地板,都是柔软的、吸音的纯白材质。没有尖锐的棱角,没有多余的摆设,只有一张同样包裹着柔软白色皮革的固定病床。房间的角落里,安装着一个极其隐蔽的、不带夜视红光的广角摄像头。

一个穿着同样纯白病号服的女人,蜷缩在病床的角落里。她背对着门,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,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。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,如今干枯毛躁,像一团乱草。露出的侧脸,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眼窝深陷,颧骨高耸,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,此刻空洞无神,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。她的身体时不时地剧烈颤抖一下,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:

“别过来…魔鬼…沈砚…魔鬼…”

“直播…他们在看我…都在看我…”

“镜子…镜子碎了…好多我…好丑…”

“陈屿…救我…爸…妈…”

是林晚。那个曾经光彩照人、被无数人艳羡的沈太太,如今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摧毁的、在精神地狱里永世沉沦的空壳。

沈砚静静地站在门口,没有进去。他冰冷的目光,如同手术刀般,精准地剖析着林晚此刻的每一个细微反应,每一丝恐惧的颤抖,每一声绝望的呓语。

院长和医护人员屏息凝神,大气不敢出。

“她需要‘静养’。”沈砚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永远。”

“是,沈先生。”院长立刻躬身,“我们明白。青山疗养院,会是她永远的‘家’。我们会确保她得到最‘精心’的照料,让她…安度余生。” “安度余生”四个字,他说得意味深长。

沈砚微微颔首。他最后看了一眼病房里那个在无边恐惧中瑟瑟发抖的身影,眼神里没有怜悯,没有快意,只有一片冰冷的、如同看待一件处理完毕的废弃物品般的漠然。

他转身,没有丝毫留恋,迈步离开。

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、落锁,将那个纯白的、永恒的囚笼,连同里面那个被彻底摧毁的灵魂,彻底隔绝。

走出疗养院森严的大门,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,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冽气息。沈砚深深吸了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,涤荡了刚才病房里那股压抑的味道。

黑色的宾利安静地滑到他面前。阿哲为他拉开车门。

沈砚坐进温暖舒适的后座,身体放松地靠进真皮座椅里。车子启动,平稳地驶离青山脚下,驶向山下繁华依旧的城市。

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。沈砚闭上眼,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这一个月来的一幕幕:

林晚在“地狱直播”中崩溃尖叫的扭曲面容…

陈屿在泥泞工地上被按倒嘶吼的绝望…

陈国栋被带上警车时灰败的脸…

李淑芬交出账本时那彻底绝望的眼神…

陈屿在庆功宴上被宣判二十年苦役时的疯狂…

以及最后,林晚在纯白病房里那空洞恐惧、永世沉沦的模样…

每一个画面,都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,注入他的血液,点燃他灵魂深处最原始的、毁灭的欲望。没有空虚,没有空洞,只有一种冰冷、纯粹、酣畅淋漓、如同登顶绝巅般的快感!

他精心策划的每一步报复,都精准地命中了背叛者最脆弱、最在意的地方,将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彻底碾碎,将他们打入各自的地狱,永世不得翻身!

掌控全局,生杀予夺。看着仇敌在绝望中哀嚎,看着背叛者在深渊里沉沦。

这感觉,比征服最庞大的商业帝国更令人心潮澎湃!比品尝最醇厚的美酒更让人沉醉!

沈砚缓缓睁开眼,深邃的眼底,燃烧着复仇火焰熄灭后、沉淀下来的、冰冷而坚硬的余烬。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和满足。

他拿起手机,屏幕亮起,屏保依旧是马尔代夫海滩上,林晚穿着婚纱、对着他笑得毫无阴霾的照片。

他凝视着照片上那张曾经让他心动、如今却只让他感到无比讽刺的脸,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。

照片被删除。

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深邃、纯粹的黑色背景。

他放下手机,目光投向车窗外。城市璀璨的灯火,如同一条流动的星河,匍匐在他脚下。

背叛者的审判,已经落幕。

而属于他沈砚的王国,才刚刚开始。

宾利无声地汇入车流,驶向那灯火辉煌的权力之巅。沈砚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。

爽快。

无比爽快。
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