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妈妈的肚皮像一块发霉的面团。】
这是我从儿子的摄影作业里看见的。
班主任告诉我,儿子交上去的摄影作业一共两张照片。
主题是“美与丑”。
丑的那张,是我的照片。
而美的那张,女人面容姣好,身材窈窕,尤其露出的一截腰肢,纤细白嫩。
那是丈夫江承屿的女秘书叶新月。
丈夫得知后,勃然大怒,将儿子狠狠斥责一番。
可当晚,他却将这张照片转发给叶新月:
“每次看见许昭的肚子我都想吐,这回儿子可算是说出我的心声了。”
后来,我坚持选择离婚。
江承屿恼羞成怒:“许昭,你年老色衰,还生过孩子,除了我,谁还会要你这个二手货?”
儿子说:“妈妈,我和爸爸已经对你很包容了,你不要无理取闹。”
我不语,只把数不清的专利证书摆放在桌子上。
“在我的世界里,外貌和是否生过孩子是最不值一提的事。”
1
“江明锐妈妈,这是江明锐交上来的摄影作业,我想应该让你看看。”
刚拖完地,班主任李老师就给我发微信。
我点开聊天框一看,是两张照片。
一张照片上是丈夫江承屿的女秘书叶新月。
她穿着一身亮蓝色的露腰连衣裙,笑容璀璨,腰肢纤细。
另外一张照片则是部分皮肤。
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妊娠纹,加上色素暗沉,像一块发霉的面团。
从露出的睡衣边角认出,这是我的肚皮。
摄影作业的主题是“美与丑”。
两相对比之下。
孰美孰丑,一眼便可得知。
李老师的语气显得十分为难:“这次照片的展示范围面向全体班级,我再三询问江明锐,他说已经征求过你的同意。”
“但我觉得还是不合适,所以向你确认一遍。”
我死死盯着那张图片,有些眩晕,耳边传来嗡鸣声。
片刻后,才勉强挤出一句:“李老师,我……”
很快,李老师善解人意地回复:“我明白,江明锐妈妈,你再好好和孩子沟通。”
“这组照片,我不会对外展示的。”
家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关掉聊天框,我跑到洗手间,掀起睡衣。
和照片里的一样,自从生下江明锐以后,我的肚子如同膨胀又迅速瘪掉的气球。
不仅皱皱巴巴,而且上面布满青黑的妊娠纹,和大面积的黑色素沉积。
自此以后,我再也没穿过露腰的衣服。
连儿子也觉得丑吗?
这个问题,我忍不住向回家的儿子确认。
今天是周五,江承屿不用加班,主动提出要去接儿子放学。
儿子上五年级。
面对我的问题,他显得有些不自然,很快又变得不耐烦起来:“这还用问吗?”
我一愣。
儿子像是找到底气,嚷嚷道:“你看看人家的妈妈,哪个不是光鲜亮丽?”
“其实我都不愿意让你接我,你那么显老,又没有工作,我真的觉得很丢脸,都不敢和同学提起你!”
这话无疑很伤人。
我眼眶泛红,看着儿子那张半是像我,半是像江承屿的脸,心如同被揪住一般绞痛。
“怎么了?”
江承屿走过来,将我搂在怀里。
我尽可能平静下来,重新把事情叙述一遍。
江承屿勃然大怒。
他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:“混账!怎么跟你妈说话的?”
“你妈当年也是个美人,如果不是生你,她不会付出这么大代价!”
儿子不服气地瞪着我,连晚饭都没吃,跑回屋里把房门反锁了。
江承屿安慰我:“孩子越大越不懂事,老婆,不要放在心上,我会好好教育他。”
“在我心里,你永远是最美的。”
我扯出一抹笑容,恹恹地解决晚饭。
晚上,江承屿在洗澡。
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,时不时亮一下。
我担心他有要紧的工作,连忙解锁手机,正准备给他送过去。
低头一看,我愣住了。
频繁发送短信的是江承屿的女秘书叶新月,也是另外一张照片的女主角。
她回复道:【江总,你辛苦了。】
往上滑,我猝不及防又一次看见那张肚子照片。
江承屿将它转发给叶新月,没好气地吐槽:【每次和许昭同房,看见她的肚子我都想吐,这回儿子可算是说出我的心声了。】
【唉,可惜婚又不能离,人家哪个老总的媳妇儿不是光鲜亮丽?】
【偏偏我家这个是黄脸婆。】
2
我如遭雷劈。
浴室的门响了。
我手忙脚乱地将手机重新放回在桌子上,仿佛做贼一样心虚。
慌乱间,不小心打翻了水杯。
里面装的是开水,泼了我一身,睡衣都被打湿了。
江承屿听见动静,连忙走过来。
他扶着我,眉眼心疼地埋怨: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我看看,是不是烫伤了?”
没等我阻止,他掀起我的睡衣,露出皱巴巴的肚皮。
那一刻,我清晰地看见,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一瞬。
气氛有片刻尴尬。
虽然江承屿没有多说,但他将烫伤膏递给我之后,便以接听电话为由躲到了阳台。
深夜,我趁他睡着,悄悄摆弄他的手机。
果然,他给叶新月发了一个表情。
【[呕吐]】
……
第二天一早,我拎着手提包,局促不安地走进美容医院。
接待我的是一位笑靥如花的小姑娘。
她说她姓赵,专门负责接待我。
在她温柔的安慰下,我慢慢放下心中芥蒂,掀起睡衣。
赵医师的神色有些诧异:“这么严重?”
见我表情不太好看,她连忙道歉,又向我解释:“许女士,一般去除妊娠纹,产后三个月就能做,现在……有点晚了。”
“不过,可以尝试一下点阵激光,至少不会让妊娠纹和黑色素沉淀这么严重。”
她热情地向我推荐。
我默默翻看了一下价格。
5000块一次。
按照赵医师的说法,至少需要四到五次才能看见效果。
我揪住手提包,有些局促。
生孩子时,我羊水栓塞,险些丧命,落下了病根。
出月子之后,江承屿说什么都不让我工作。
他向我保证:“许昭,我看见你受苦,我心里不好受。”
“从此以后你不用工作,我养着你。”
一开始我并不情愿。
毕竟,我是硕士毕业,也有自己的科研工作。
但一来,江承屿的事业在上升期;二来,江明锐是高需求宝宝,普通保姆根本带不了。
于是,我选择辞职。
虽然江承屿现在收入不错,但毕竟身上背着房贷和车贷,还要养儿子,压力很大。
一下子支出这么多……
可是,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那大片的疤痕真的很丑。
最终,我下定决心给江承屿发消息。
【老公,我想花两万块钱去美容医院做点阵激光,我想去掉妊娠纹。】
对面很快回复。
【两万?抢钱啊!】
这条又很快撤回,语气变得温和。
【老婆,最近公司已经连续几个月没开单,我压力也很大。】
【而且最近打算给儿子报兴趣班。】
我懂了他的言外之意,默默转移话题,看着满脸期待的赵医师,满脸歉意的拒绝。
走到大厅时,我无意中撞见前台热情地招待一位女顾客。
定睛一看,是叶新月。
她挎着真皮包包,踩着恨天高。
隔着老远,我都能看见她的肌肤白得发光。
赵医师跟在我身后,瞥见我的目光,笑眯眯地回答:“她男朋友心疼她,每个月至少在医美上花几万块。”
我越发难堪,同时内心有些羡慕。
叶新月身为江承屿的女秘书,却拥有愿意投资自己的男朋友。
真好。
3
傍晚,江承屿接儿子放学。
也许是还记恨那一巴掌,儿子和江承屿有说有笑,唯独对我这个当妈的不理不睬。
吃完晚饭,连声招呼都不打,径直回屋。
江承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,转头安慰我:“这臭小子,越来越没教养。”
“等这周末,我一定好好教训他!”
他只字不提白天发生的事。
我默默收拾碗筷。
江承屿却罕见地没有回书房,而是从身后搂住我的腰。
他的手摸在我的肚皮上。
我浑身僵硬。
江承屿全然不觉,讨好般地报备:“老婆,明天我们公司有个亲子活动,我打算带儿子去。”
“可能会很晚,我们打算住酒店,后天再回来。”
我没有拒绝。
第二天下午,我却接到李老师的电话。
她语气有些不解:【江明锐妈妈,晚上六点开家长会,我们要求家长五点半签到。】
【现在除了你,其他家长已经签完到。】
【是不是我们通知不到位?可是,昨天不是让孩子拿通知书给家长签名吗?】
我有些着急。
给江承屿连打几个电话后,一直显示无人接听。
我便匆匆忙忙地搭乘出租车去学校。
没想到,却在学校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车。
是江承屿的车。
他知道要开家长会,为什么不告诉我,也不接我的电话?
我正纳闷,前面的车门突然打开。
江承屿面带笑容地下车。
后座的门打开,江明锐也蹦蹦跳跳地走出来。
可他们没有锁车,也没有径直离开。
江承屿绕了一圈,走到副驾驶门侧,拉开车门。
一抹倩影出现在眼前。
是叶新月。
我眼睁睁看着江承屿将他的手搭在叶新月的腰上,手还不老实地捏了两下。
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。
江承屿出轨了。
他的出轨对象,正是比自己小十岁的女秘书叶新月。
叶新月娇羞地捶他肩膀,转头冲着江明锐伸出手:“走,我们去开家长会。”
江明锐乖巧地点头:“好的,妈妈。”
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再三确认后,才确定江明锐没看见我。
那声妈妈喊的是叶新月。
那一瞬间,许多狗血八卦在脑海中上演。
紧接着被我一一否认。
当代医疗制度完善,而且生下江明锐的时候,按照年龄推算,叶新月估计还在读大学。
我非常确定,江明锐是我的亲生儿子。
可他管叶新月叫妈妈。
为什么?
我一定要弄个明白。
4
三人走进校园,我尾随其后,像一只偷窥别人幸福的老鼠。
他们又说又笑,仿佛真正和谐的一家三口。
尤其是儿子江明锐。
小时候,他和我很亲,瞧不上他爸。
可一年前开始,他进入叛逆期,我说什么他一律不听,还经常顶撞我。
如今,他拉着叶新月的手,高兴地分享学校里的趣事。
江承屿则一直搂着叶新月的腰
我听见叶新月娇滴滴地开口:“老公,人家那张美容院的卡快余额不足了,你要给人家续哟!”
江承屿阔气地回答:“没问题,待会给你再转十万。”
十万!
我想起昨天问江承屿要钱的窘迫,泪水渐渐盈满眼眶。
认识江承屿十三年,结婚十一年。
他的父母从来不敢说我不好,他的朋友也对我恭敬有加。
谁见到我不夸一句“贤妻”?
我理解男人要有钱在手里,所以除了必要支出,我从不要求他将收入全部上交。
即便我自己过得紧巴巴,我也没有埋怨过。
可今天我发现,一切都错了!
江承屿愿意一下子转十万给叶新月,仅仅是用于美容保养。
可在江承屿心里,我连两万块都不配拥有!
我的内心升起一团怒火,又觉得悲哀和无力。
恍惚间,三人走到教室门口。
李老师出门迎接,和江明锐打招呼时的笑容还在脸上。
一转头,看见叶新月,脸僵了。
她斟酌着问:“这位是?”
没等江承屿开口,江明锐立刻抓住叶新月的手,响亮地回答:“李老师,她是我妈妈。”
江承屿没有反驳,甚至还点点头。
靠窗坐着几个小孩子,其中一个打断他:“胡说八道,这不是你妈妈!那天我看见了,你妈妈是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。”
江明锐大声反驳:“那不是我妈妈,那是我们家的保姆!”
我的内心已经不能用难过来形容。
从他们出现在我眼前,到现在为止,一共不过过去短短十分钟。
可我感觉自己的身心已经经历千刀万剐,站都站不住。
向来淡定优雅的李老师十分手足无措。
直到她看见站在三人身后的我。
李老师惊讶地开口:“江明锐妈妈?”
江承屿和江明锐意识到不对劲,立刻转头。
我站在楼梯口,脸色如鬼魅一般苍白,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。
两父子立刻松开牵着叶新月的手。
而叶新月转身那一瞬间,露出我一直想买又舍不得买的包包。
那个包二十万。
她看见我,挽紧包,露出胜利者的笑容。
江承屿挡住我的视线,低声说:“老婆,这一切都是误会,你听我说……”
我轻轻回答:“够了!”
江承屿惊诧:“什么!”
我的目光掠过江承屿阴沉的脸,掠过江明锐紧张的神色,掠过得意洋洋的叶新月,逐渐变得坚定。
我认真地开口:“我要离婚!”
5
我们站在走廊,闹出的动静不小。
许多家长已经注意到外面的闹剧,甚至有个别好事者举起手机录像。
江承屿将我拉到一边,低声呵斥:“许昭,你至于吗?”
“是,我承认,今天儿子学校要开家长会,我没告诉你。”
“可你自己不该反省一下吗?”
我觉得荒谬至极,抬头看着江承屿,气极反笑:“我反省?江承屿,出轨的人是你,凭什么要我反省?!”
江明锐从刚才就沉着一张脸。
闻言,走到我身边,狠狠地将我往后推:“你走,我不要你来学校!”
我的心猛地下坠,一抽一抽的疼。
“你说什么?”
江明锐瞪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恨意:“你每天就知道唠叨我,唠叨爸爸,在家里像一只寄生虫!”
“我已经够烦你的了!”
“新月姐姐比你年轻漂亮,还是我爸爸的秘书,说出去谁不羡慕?”
“我就想让她来开家长会,我就想让她做我的妈妈!”
“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?”
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
那一瞬间,我的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回忆。
从江明锐刚出生时的嚎啕大哭,到他学会喊第一声“妈妈”,再到我第一天送他上幼儿园时,他抱着我的腿不肯离开。
每一年生日,江明锐都会亲吻我的脸颊,笑眯眯地说:“我没有什么想要的,我想要妈妈健康快乐。”
如今,他说不希望我再出现。
泪水盈满我的眼眶,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压下翻滚的情绪。
叶新月见状,走过来假惺惺地安慰我:“许昭,小孩子不懂事,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。”
“滚!”
我厉声呵斥。
江明锐立刻挡在叶新月面前,吼道:“你怎么可以这么和新月姐姐说话?”
江承屿也十分不满:“许昭,你过分了。”
我后撤一步,眼神看向满脸为难的李老师,冲她笑了笑。
只留下一句话:“离婚协议书我会发给你。”
我麻木地离开众人视线。
坐上计程车后,再也克制不住,小声抽泣起来。
我终于明白,无论我付出多少,都远远比不上叶新月。
心已经偏了,又怎么可能拉得回来呢?
回到家,我立刻联系律师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。
当晚,父子俩一夜未归。
直到周六下午,江承屿和江明锐有说有笑地推开家门。
见到我的那一瞬间,他们俩同时噤声。
我用手叩了一下桌面,将离婚协议书推到江承屿面前。
“没什么问题的话,就签个字吧。”
江承屿只是瞥了一眼,没好气地笑道:“许昭,你真打算离婚?”
“别忘了,你现在没有工作,一旦离婚,法院会将儿子判给我。”
“到时候,你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工作,我会找到的;孩子,我根本没打算要。”
6
客厅里一片死寂。
江明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眶通红。
最后,他憋出一句:“谁稀罕你要我了?我本来就想跟着爸爸。”
他“砰”地把门关上。
江承屿满脸失望地看着我:“许昭,你这样做伤透了明锐的心。”
“是,他现在确实进入叛逆期,说话有些难听。”
“难道你这个当妈的就没有错吗?”
“这么多年,我养着你,没让你出去挣一分钱,你倒好,现在吵着闹着要离婚。”
我平静地反问他:“难道不是因为你先出轨?”
“江承屿,别装糊涂,你带着叶新月去开家长会,究竟怎么想的,心里比谁都清楚。”
“签字吧。”
“真要闹到最后,可就不一定体面了。”
江承屿三下五除二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,半是威胁半是嘲讽地说:“我如你所愿。”
“到时候,别哭着回来求我。”
第二天,我拿着离婚协议书,和江承屿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。
离婚协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:财产按照付出重新进行分配,孩子归江承屿。
冷静期是两个月。
当晚,我就收拾行李直接搬了出去。
离开前,江承屿拦住我:“许昭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
“只要你我各退一步,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,我愿意继续养你。”
我自嘲一笑:“然后继续过着伸手问你要钱的日子?”
“江承屿,我没那么贱。”
我转身离开。
江承屿气得在身后恶狠狠踹了一脚轮胎。
……
第二天,我联系当年的导师。
我的学历十分优越,项目经历也有目共睹。
但脱离职场太久,科技发展也在疯狂更新迭代。
如果没有一块敲门砖,我寸步难行。
导师年近五十,姓王,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性,在科研上做出颇多成果,受人尊敬。
她仔细翻看我整理的资料,最后说道:“许昭,平心而论,我是不想帮你的。”
我的心一紧。
王导和蔼地开口:“当时你离开科研项目组,我尊重你的选择,毕竟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要求很多,导致她们总是无法平衡家庭和工作。”
“可你脱离职业环境这么多年,说难听点,你现在只是一个待业的家庭妇女。”
“如果我是决策者,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呢?”
我将头埋低,耳朵通红。
王导话锋一转:“但我愿意给你个机会。”
“许昭,你曾经是我的学生,人品和能力怎么样,我一清二楚。”
“但我只是为你提供一个岗位,一旦你因为能力不足被淘汰,我绝不会给你求情的机会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。
与王导严厉中夹杂着关切的眼神对视,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。
“谢谢王老师。”
7
王导给了我两个选择。
一个是专注科研技术岗,一个是转向科研销售岗。
前者需要潜心向学,后者则对技术没有那么高的要求。
我毫不犹豫选择后者。
最后,我得到一个两个月试用期的岗位。
为了匹配我的工作,我熬夜研究资料,只为在和客户接洽时不出差错。
令我没想到的是,江承屿的电话却一个接一个。
“许昭,我的领带放到哪里了?”
“许昭,儿子的蜡笔你收到哪个抽屉了?”
……
我忍无可忍,反驳道:“江承屿,我们已经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。”
“协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,房子一人一半,属于我的那一份以金钱的方式支付给我。”
“所以,那个家已经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,不要再来打扰我,我也不是你的保姆!”
江承屿被我堵得哑口无言。
半晌,他悠悠说道:“许昭,你生过孩子,没有工作,又年老色衰。”
“除了我,谁还愿意要你?”
“你连儿子都不要,等将来老了,你还指望他来照顾你吗?”
“现在我是在给你机会,你别给脸不要脸。”
我也动了火气:“我不需要!”
对面“啪”地挂断电话。
结果,给我打电话的人变成了江明锐。
他比江承屿更烦人。
因为他从不肯拉下脸找我,而是在学校以各种理由让老师联系我。
李老师短短一周给我打了八通电话。
到最后,她的口吻充满疲惫,我也逐渐不耐烦。
“李老师。”
我对这位年轻尽责的女老师很有好感,轻声说道。
“我和江明锐爸爸已经办了离婚手续,目前在冷静期。”
“他归他爸管。”
“以后老师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,也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。”
李老师怔愣片刻。
没等她开口,江明锐将电话抢过去,颐指气使地质问:“你是我妈,凭什么不管我?”
我一边和同事核对项目资料,一边温和地开口:“江明锐,是你自己说希望叶新月当你的妈妈。”
“现在我如你所愿,你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呢?”
江明锐支支吾吾半天,最后那边传来一阵忙音。
与此同时,叶新月频繁给我发消息。
她向我炫耀江承屿的转账记录,又抱怨江明锐多么黏人。
叶新月口吻得意洋洋:“许昭,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,感谢你把这两父子调教得这么好。”
“不然,我还没有这个福气享受呢。”
我将厚厚的资料重新默读一遍,在广播一遍遍的提醒下登上飞机,和同事前往千里之外谈项目。
关机前,我将叶新月的短信一条条截屏。
旁边的同事是个十分外向的小伙子,有些好奇地问道:“昭昭姐,之前一直没敢问,你是结婚了吗?”
我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,笑了笑,摘了下来。
“结婚了。”
“但不出意外的话,两个月后我将变成离异单身。”
小伙子惊讶地瞪大眼。
8
首个项目进行得异常艰难。
和我们进行洽谈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胡主任。
他滔滔不绝地讨论军事见解,唯独不提任何关于项目的内容。
我有些心急。
不仅如此,胡主任还热衷于灌酒。
我喝得昏昏沉沉,回到酒店后立刻抱着马桶大吐特吐。
胃酸仿佛要将食道灼烧。
我瘫倒在地,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。
打电话的是江承屿。
他听见我醉醺醺的声音,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,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:“许昭,我们还没离婚,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?”
我吞下一颗胃药,没好气地怼道:“有话快说。”
江承屿冷哼一声:“和你们洽谈的那位胡主任,我对他有所了解。”
“许昭,我送你一句话,死心吧,这个项目你谈不下来的。”
“胡主任喜欢的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,你年老色衰,入不了他的眼。”
无名火“腾”地从心底升起。
江承屿仍在滔滔不绝:“许昭,作为一个女人,你在职场上天然处于劣势。”
“听我的,把那份工作辞了乖乖回来,我可以去民政局撤销离婚手续,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”
“我有钱有房,你何必没苦硬吃呢?”
我咬了咬牙,挂断电话。
直到那边公司又派来一位中年女性红姐,项目这才有了进展。
饭桌上,红姐和我们一边闲聊,一边确认项目的详细情况。
不知怎的,话题又扯到女人身上。
胡主任意有所指:“这方面我最有话语权。”
“小许啊,十八岁的女人一枝花,过了三十岁,女人可就不值钱了。”
我笑眯眯地反驳:“主任,您有一点说错了。”
“女人不是花,是常青树。”
红姐的目光有些诧异。
饭局结束后,我和同事启程回公司。
怼人一时爽,事后火葬场。
我惴惴不安。
毕竟当时怼了胡主任一句,这个项目恐怕要泡汤。
但我真的不服气。
女人在工作中受到的种种限制已经够多了,凭什么还要因为年龄和外貌被评头论足?
没想到,项目成了。
联系我的不是胡主任,而是红姐。
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:“许昭,你说得对,女人不是花,是常青树。”
“你为项目准备的所有资料和笔记我都看了一遍,我认为和你合作不会出差错。”
挂断电话后,我蹲在地上,嚎啕大哭。
9
离婚冷静期的两个月,江承屿一直用各种办法骚扰我。
直到最后一天,我依然没有回心转意。
他只好如约前往民政局。
在门口,我收到试岗通过的消息,脸上带着笑意,正准备往里面找。
江承屿和江明锐拦住我。
此时此刻,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,踩着高跟鞋,化着精致的妆容,皱眉打量着眼前的父子俩。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总觉得他俩身上有股酸臭味。
江承屿的领带和西装搭配出错,侧脸更是因为刮胡子破了两处。
江明锐穿的袜子一只高一只低,头发乱糟糟的。
江承屿推了一下江明锐。
片刻后,江明锐将头埋得低低的,小声说:“妈妈,不离婚好不好,我知道自己错了,能不能原谅我?”
江承屿也在旁边附和道:“之前是我们父子俩鬼迷心窍。”
“许昭,我们只看见你的缺点,没有发现你的优点。”
“不要离婚好不好?”
“以后我们一定会改掉这个臭毛病,家务我来做,儿子也变得听话,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。”
我将手机收起来,反问道:“那叶新月呢?”
江承屿听我主动提起,以为我是吃醋,脸色一喜:“你放心,我已经主动和她提了分手。”
“之前的事是我错了,我不会再和她有联系了。”
“老婆,求求你原谅我吧。”
我“嗤”地笑出声来,将手机递到江承屿面前。
到达民政局的十五分钟前,叶新月还在给我发消息。
她怀孕了。
经过性别检测,是个男胎。
这件事情江承屿和江明锐都知情,可他们却默契地选择以吗。
反倒是叶新月十分笃定地告诉我:“许昭,你以为江承屿有多爱你?别傻了!”
“你只不过正好赶上了他当年落魄的时候。”
“可惜你这个糟糠妻,辛辛苦苦陪他白手起家,最后却让我摘了胜利的果实。”
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,显然她也只是备胎。
我打量着眼前的父子俩,觉得好笑:“你们两个不会真心悔过,只会懊悔失去一个免费保姆。”
“行了,别装了。”
江承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
我懒得跟他废话,催促他赶紧办离婚手续。
等红色的离婚证到手,我接到王导的电话,通知我有新的项目即将出差。
正准备转身,江承屿叫住我。
他脸上因嫉妒和不甘变得有些扭曲,忍不住诅咒我:“许昭,你以为一个女人能闯出多大名堂?最多也就和叶新月一样,低声下气地给人当二奶!”
“可惜啊,你年老色衰,还生过孩子,肚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妊娠纹。”
“到时候脱光了往床上一躺,看着就叫人倒胃口。”
我回敬了他一巴掌。
“放心,哪怕你公司破产去卖屁股,我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格!”
10
我一语成谶。
和我离婚之后,江承屿火速再婚,不顾众人的非议将叶新月娶回家。
根据住在我对门的邻居爆料,一开始,三口之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。
可叶新月花钱大手大脚,却从不操持家事。
离婚前父子俩过得有多窝囊,再婚后只会比这更糟。
情况持续到叶新月生下一个男婴。
她彻底把自己当做皇太后,成天惦记着江承屿的家产,想把江明锐赶出去。
这种环境下,江承屿在工作中屡屡出错。
不过短短两年,信任的几个合作商相继离开,公司的业务一落千丈。
江承屿到处低声下气的求人,甚至沦落到陪富婆喝酒。
叶新月天天晚上和他大吵大闹。
邻居向我分享完情报,又忍不住八卦我:“昭昭,你儿子后来有找你吗。”
我从车上下来,看着眼前的学校,有些无奈:“有是有,不过我拒绝了。”
邻居在电话那头嘟囔:“这一看就是个白眼狼!昭昭,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事业,可千万不能心软。”
我在众人的簇拥下和同事一同走进校园。
两年里,我在王导的帮助下,以科研销售的身份为企业和校园间建立了桥梁。
一时间名声大噪。
这一次,我受邀来学校进行讲座,为学生科普新兴科技。
巧的是,正好是江明锐所在的初中。
更巧的是,接待我的是江明锐和他的同班同学。
他惊讶地看着我,眼眶红红的。
“妈!”
我听见了。
但我忙着和学校领导谈话,根本没有工夫搭理他。
直至我注意到江承屿和叶新月。
我这才发现,今天的讲座不仅仅是面向学生,更面向学生的家长。
所有聚光灯对准我,我坐在讲台上不紧不慢地给众人介绍。
底下响起阵阵议论声:
“哇塞,那可是许昭,最近特别出名的科技女强人!”
“据说她手中掌握无数专利,随便一项拎出来都能不吃不喝躺半年。”
“不知道她结婚没有?如果我能成为她的孩子,一定很有面子。”
“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做梦了?人家这么优秀,丈夫和孩子一定也很出色。”
……
江承屿脸色乌青一片。
叶新月攥着她两年后仍然还是二十万的包,垂眸不语。
我一笑而过。
讲座结束后,我和学校领导合影,正准备转身离开。
江明锐和他的同学拦住我。
“这是我妈妈,我是她的亲生儿子。”
他向他的同学介绍,头昂得高高的,满是神气。
他的同学满脸狐疑,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我的脸色,随即立刻否定:“不可能,许昭怎么可能是你妈妈?”
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叶新月:“你之前跟我说过,那个才是你妈妈。”
江明锐一愣。
没等他反应过来,同学忍不住笑他:“江明锐,你为了吹牛,居然认别人当妈妈,你真好笑,哈哈哈哈!”
江明锐急得脸色通红:“我不是,她真的是……”
我笑着看向他,眼神中满是疏离。
他突然意识到什么,羞愧地低下头,不敢再抬头看我,任由同学在耳边嘲笑。
余光瞥见江承屿和叶新月不断靠近后,我果断转身离开。
上车前,隐约听见江承屿在喊我。
但那些细小的声音,很快淹没在助理的汇报中。
助理将形成一一规划完,有些诧异地问我:“许总,怎么了?”
我摇摇头,努力克制溢出唇边的笑意:“没有没有,你安排得很好。”
不过是在心里庆幸,自己当初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