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湿器喷出的白雾模糊了宋伽冕的视线。
祝承瑞蹲在床边给她套棉袜,后颈棘突随着动作顶起衬衫褶皱:"小月子住这里,青禾公寓的阿姨会来送汤。"
"装什么深情?"她踹开鹅绒被,露出锁骨处未愈的咬痕,"当年让我签卖身契的时候,祝总不是说最讨厌小孩哭?"
菩提珠串突然缠上她手腕,十八颗白菩提子显得留置针的淤青更加让人心疼。
祝承瑞将脸埋进她沁着药香的掌心,睫毛扫过生命线的触感让人想起初遇那夜,他用手帕拭去她满脸的泪和低落的汗水。
"有你一个哭包就够费心了。"他咬着她无名指根低笑,婚戒尺寸的齿痕印在苍白的皮肤上,"再来个小哭包,老子不如去跳江。"
宋伽冕望着天花板笑出眼泪。
他总是这样,好像没有心……
她摸到枕头下的手机,给主治医生发了加密邮件。
祝承瑞真的去医院了解她的病例了。
"病人隐私无可奉告。"主治医生将药单拍在桌上,"倒是作为丈夫该备些燕窝雪蛤好好补补,她现在的身子比景德镇的薄胎瓷还脆。"
月光在祝承瑞的袖扣上凝成霜,他盯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了整夜。
护士拔留置针时,宋伽冕摸着小腹无声落泪。
对不起……
藏在病历夹最深处的B超单上,胚胎阴影正随着晨光轻轻颤动。
——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时,宋伽冕正蜷缩VIP病房翻设计稿。屏幕上“顾淮年”三个字刺得她瞳孔一缩,指尖悬在接听键上许久,最终按下免提。
“伽冕,今天没来公司?”顾淮年的声音裹着咖啡厅的背景音,温和却试探。
她盯着稿纸上晕开的墨迹,语气轻飘:“嗯,最近太累,想休息几天。”
“需要我帮忙吗?医院那边……”
“不用!”她打断得太急,连呼吸都颤了颤,“我妈病情稳定,我就是……想睡个懒觉。”
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,像羽毛扫过耳膜:“好,那我不打扰你。”
挂断后,她如释重负,心里却乱成一锅粥。
——
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,洒在医院的花园小径上,宋伽冕推着轮椅上的母亲,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晴朗天气。
母亲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,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惬意。
医院的草坪被阳光晒得蓬松,宋伽冕推着轮椅穿过林荫道,董挽苍白的脸在树影下忽明忽暗。
“棉棉,你看那丛郁金香……”母亲虚弱的指尖刚抬起,远处两道身影便撞入视线。
顾淮年一身浅灰风衣,正与祝承瑞并肩而立。后者单手插兜,另一只手里拎着印满外文的礼品盒,暗金纹路在阳光下灼人眼。
她下意识后退半步,轮椅却已碾过落叶发出脆响。
“伽冕?”顾淮年看着她,笑意凝在嘴角。
祝承瑞的目光掠过她宽松毛衣下平坦的小腹,喉结动了动。
“谢谢你们来看我。”董挽笑容和蔼,枯瘦的手指摩挲轮椅扶手。
余光打量礼品盒,那是女人坐月子的补品。
祝承瑞弯腰与她对视,嗓音低缓:“阿姨好久不见,最近好点了吗?”
董挽神色淡淡的,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伽冕,今天过得怎么样?有没有好好休息?” 顾淮年关切的看着宋伽冕。
宋伽冕轻轻一笑,“我挺好的,淮年哥,不用担心我。”
董挽看着两人,伸手牵过了顾淮年的手,“好孩子,辛苦你照顾我家棉棉。”
明显被冷落的祝承瑞就那样杵着。
看着眼前三人的温馨,自己被排除在外。
脸上笑容不变,“阿姨,我今天来看朋友的,那先走了。”
“朋友”二字咬得轻飘,宋伽冕却看见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宋伽冕看着怨气冲天的男人,眼角冷汗直冒。
董挽忽然握住女儿冰凉的手,浑浊眼底闪过一丝清明:“棉棉,推我去荷花池吧,妈想看看鱼。”
——
太阳的暖意晒得人昏昏欲睡,宋伽冕二人在理疗前把宋母送回了病房。
病房门合拢的瞬间,顾淮年倚长廊椅上:“你觉得祝承瑞这个人怎么样?”
宋伽冕心里咯噔一下,脸上却露出疑惑,“挺好的。”
顾淮年笑了笑,“祝承瑞和许梨漾的联姻是板上钉钉,可惜承瑞还是收不住玩心,刚刚提的东西,估计就是却看养在外的小情人吧。”
“是吗”她指尖抠进掌心,“看表面完全看不出来。”
他叹息一声,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:“他今早拎的补血口服液”
宋伽冕猛地抬头,看不清他眼底的意味:“你以为他真是来看朋友?”
“……”
顾淮年神色严肃地对宋伽冕说:“以后没事离祝承瑞远点吧,许梨漾吃起醋可是无差别攻击的,上次的刁难不像空穴来风。”
宋伽冕听着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——
顾淮年陪了一会宋母便离开了。
宋伽冕下楼去拿外卖,刚走出电梯,就被祝承瑞拉住。
“宋伽冕。”低沉的嗓音裹着烟草味压下,祝承瑞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近乎凶狠,“医嘱当耳旁风?”
祝承瑞一脸担忧地看着她:“怎么不多休息,来回跑多累啊。”
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,紧紧盯着宋伽冕,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
“我没事的。” 宋伽冕轻声说道。
祝承瑞微微皱眉,“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,别太累着了。”
顿了顿,他又说:“晚上我去青禾公寓找你。”
宋伽冕的脸瞬间红了起来,尴尬地拒绝道:“不用了吧。”
祝承瑞忍不住打趣道:“我俩在一块又不是只能做那种事?”
宋伽冕这才发现自己闹了乌龙,犹豫了一下,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我等你。”
他到底为啥呢。
协议结束却仍然帮助着她,孩子也不要……
身体吗?
他这样的人,要什么样的都有吧……
——
下午一直想着祝承瑞的话。
宋伽冕一天都心不在焉,答应的私单至今没有开头。
天色将晚,董挽睡下之后,她就回家了。
男人已经早到一步。
开门的那刻,宋伽冕以为自己累得灵魂出窍,做梦升天了。
厨房烟雾弥漫,祝承瑞衬衫袖口卷到手肘,正对着焦黑的砂锅皱眉。灶台上散落着切歪的姜片和漏勺,枸杞洒了一地。
祝承瑞系着围裙,在厨房忙碌着,虽然不知道忙碌些什么。
“祝总这是要炸厨房?”她倚在门框笑出泪花,连日阴郁被烟火气冲淡些许。
他脸上黑得跟锅里的不明物别无不同。
橱柜上的手机还在播放着美食教程。
锅里的东西却不像是人能教出来的,反而像太上老君的徒弟。
男人举着汤勺威胁:“再笑奖励你一勺你尝尝。”
宋伽冕强行憋住了笑,将衣服丢到沙发上。
瓷碗里浮着几粒幸存的花胶,汤色浑浊却香气扑鼻。他舀一勺吹凉递到她唇边,眼神像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:“小心烫。”
暖黄吊灯下,宋伽冕小口啜饮热汤,祝承瑞的袖口沾着油渍,却浑不在意地替她挑出汤里的姜丝。
窗外月色澄明,风卷起纱帘时,他忽然开口:“孩子的事……以后还会有的。”
汤匙“叮”地撞上碗沿。